如今搭乘公共交通工具,如果遇到老年乘客,就不免遭遇尷尬乃至道德風險。
前兩天,在武漢的地鐵上發(fā)生了這樣一幕:一個60多歲的老漢,一上車就拍醒一個熟睡中的女孩,大聲說:“快起來,我要坐。”女孩一頭霧水:“你干嗎?”老漢又嚷:“起來,我要坐。”女孩生氣了:“你要座位不能好好說話嗎?”老漢也激動了:“你爹媽沒教你尊老愛幼嗎?沒教養(yǎng)!”
這種事自然不止在武漢有,在別的地方也有;不止在地鐵上有,在地面公交車上也有。年輕人沒能在熟睡中給老年人主動讓座固然要被罵為“沒教養(yǎng)”,就是主動讓座但行動不迅捷也要遭老年人訓斥。如果說給老年人讓座是一種美德,那么沒讓座或沒及時讓座,就是素質(zhì)低下、道德不堪嗎?坐個車、讓個座也關(guān)乎道德,也要接受居高臨下的道德審判。
“快起來,我要坐。”這話雖出自老年人之口,也使人覺得蠻橫無理。憑什么用命令的口氣要別人給自己讓座呢?無非是憑年紀。年紀一大,仿佛就自然而然地躋身被尊之列了,又仿佛一切比自己年紀小的人都要無條件地向自己致敬。尊老總不能說錯,但如果越年高就越應受到尊重,那么大家都不必比品行、比貢獻,只要比誰活得長就可以了。這當然是昏話,連孔子都說:“幼而不孫弟,長而無述焉,老而不死,是為賊。”歷史上的賈誼、王勃都天不假年,他們得到的尊重絕不少于比他們活得更久的人。
以為年紀大就有勒令別人讓座的權(quán)力,大約是把尊老絕對化了。一個人老了,只表示他“去日苦多”,如何能因此證明他就比年輕人更有道德優(yōu)勢,或者他就有了道德制高點呢?倚少賣少固然不好,倚老賣老就對嗎?孔子說“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”,向來被視為維護封建等級而受到批判,但孔子也許只是在說,做君、父的要像君、父的樣子,做臣、子的要像臣、子的樣子。那么,是不是也可以說,做長輩的要像長輩的樣子,做晚輩的要像晚輩的樣子?不像樣子的長輩,又有什么理由指責不像樣子的晚輩呢?年輕人沒讓座或不讓座,或許和“教養(yǎng)”有關(guān),老年人強迫年輕人讓座就不只是“教養(yǎng)”問題。若有替他人父母代行教育之責的熱情,又豈能不懂善可勸而不可強的常識?
在數(shù)以億計的老年人中,被人們譏為“為老不尊”的畢竟是少數(shù)。很多老年人非常體諒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工作、生活不易,即使外出,也主動錯開上下班高峰,遇有年輕人讓座還加以婉拒。在另一面,主動為老弱病殘孕讓座的年輕人也絕非少數(shù)。我國早已進入老齡化社會,專家預計2050年我國老齡人口將達到總?cè)丝跀?shù)的三分之一。這樣一個群體日益龐大的社會主體,其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必將對社會的發(fā)展和走向產(chǎn)生重要影響。讓座事小,可以喻大。在這個意義上,梁啟超著于1900年的《少年中國說》,不僅年輕人要讀,老年人尤有重溫的必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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